黑桃笑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补档,有几篇请见黑桃笑同名围脖🧣

【楼诚】卧底日志之 夜归 (END)

明诚说:“大哥,我擅自做那种决定,你一定很煎熬吧。”

明楼抱紧他:“……谁教你学会自残的。”

明诚笑着说:“你教的啊。”

明楼想想好像是,又道:“谁让你说话了。”

他便吻他,封住他的嘴。

——相关系列文请戳:《卧底日志之 冻雨》

本篇就来解释一下这段对话的渊源,这是一个谁比谁对自己更狠的故事,嘿嘿。

 

 

卧底日志之 夜归

 

除夕夜。

华灯初上,街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其实今晚整座城都很明亮,炫彩霓虹,贺岁灯笼,春节该有的一样不少,绚丽的夜色比平时精彩许多,但是没有行人——

在这样一个飘着碎雪的除夕,人们都已相聚在温情满满的室内,阖家团圆,共享一顿丰盛快乐的晚宴,有谁还会在车辆零星、人气全无的街道上逗留?

明诚把车停在空旷的马路边,倚着门点燃了一支烟。他站在挂着大红灯笼的路牌下,影子被拉得老长。指间火光明灭,头顶碎雪纷飞,不时有细琐的冰凉飘到颈子里,他百无聊赖地吐个烟圈再看它消散,并不觉得很冷。抽完了,拢了拢质地温柔的围巾,迈开长腿开始步行。

颈间这条羊绒灰蓝格子是去年明楼送的,作为还礼,他送了明楼一块价格翻十倍的手表。几万块的表算不上稀罕玩意,却是他的心意。

明楼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忘记休息,明诚管不着他废寝忘食,只是想送他一个时间,提醒他:你的时光长河中不止站着你一人,它还包容着双份的青春。

你不止为你的事业活着,还有你的家人,你自己,以及……

淡淡的笑意勾上唇角,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片从深蓝色的夜空中打着旋儿飘落,头顶上的灯笼很快便覆盖了一层白。

按照南田的指示,明诚必须于八点前返回燃夜,去指定的包间,见指定的人。开车的话半小时就到了,现在不堵,只会更快,到时晚场还没有开张。所以弃车从步踱,悠哉地走,越慢越好。

风雪夜归人,他脑海里闪出这么一句话。好笑的是他并不是什么归家的旅人,却要先送另一个人“回家”。

 

燃夜的喧嚣并未因除夕变得不同,多年来它稳定而高调地经营,在奢靡浮躁的外表下,掩盖着肮脏与罪恶的果实。

明诚穿过舞池和表演台,从一侧的员工梯直达三楼,K08室的后门刚打开,高分贝的乐声就扑面而来。

投影墙上变换着无人演唱的曲目,五六个衣着夸张的青年及两个浓妆的姑娘围坐在大沙发上,茶几边摆着烧瓶、锡箔纸、十几根吸管……明诚走进去,脚步很轻,音乐很吵,几乎没人注意他。

他站在这些人边上,其中一个女孩抬起头,眼神很清明。

“诚哥,你怎么来了?”

旁边几人听到问询这才有了反应,纷纷抬头,看到是明诚,都显得有些紧张。

“没事,你们接着玩,我过来看看场子。”

明诚笑着,眼底却没有笑意。

昏暗的氛围光中,大家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几个人还是觉得空气瞬间稀薄了许多,赶紧站起来。

刚才打招呼的女孩也忙将另一个半是迷醉半是懵懂的姑娘扶了起来。

二十岁出头的小姐,在燃夜干了两三年。明诚是认得的。

他的视线转向其他人,从他们脸上缓缓扫过。青年们在这样凛冽的目光下,绷紧的脊背和神经都在跳突,终于有人受不了开口道:“……诚哥,这不是过年嘛……我们、我们头一回玩……”

明诚打断他:“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清。”

有人把功放关了,室内安静下来,青年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明诚说:“你们爱怎么搞随便,没必要给我解释。”他瞟一眼还处于飘然状态的姑娘,问,“小秦今天不出台?”见有人点头,他便也点点头道,“你们别忘送她回去就行。”

几个青年都是南田的手下,位阶低,在夜总会舞厅看场子做保安,平时不太见得到南田其人。但纵是见不着人,规矩肯定是明白的。

不只南田,整个集团早已严令禁止成员吸/毒——他们再清楚不过吸食的后果,以及可能为组织带来的威胁和隐患。所谓贩而不食,他们追求的都是实实在在的金钱,绝非短暂虚妄的极乐。

所以对于那些不听话的,处置方式各异,但肯定是从无姑息。这几个人在燃夜内部作死,南田得到消息,一个电话就拨给明诚,让他帮忙“处理一下”。当然,针对的不是小伙儿,是姑娘。

接了条立马拨转方向盘调头,南田在电话那端听得清清楚楚,明诚给她办事可是不带半点含糊。下了车只需一根烟就把所有不快燃尽,戴上面具拾起伪装回到现场,原来目标是小秦。

小秦这类以燃夜为据点的性/工作者全归属汪曼春部门管理,很明显,南田让明诚处理小秦,等同于让他去招惹汪曼春,而汪曼春跟明楼“关系暧昧”、“狼狈为奸”,实际上就是让明诚搬石头砸明楼的脚,其叵测居心不言而喻。

 

不到一分钟,几个青年各自找借口逃离,另一个没溜/麻的姑娘也佯称头晕跑路,剩下小秦一人被留在沙发里,还不是很清醒。

明诚走过去,用手探她额头,女人的手立刻缠上来,把他五指绞紧。

明诚反手握住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小秦似笑非笑地说:“很爽,你要不要试试?”

明诚说:“我对麻/果没兴趣。”

小秦眨眨眼,眼底一片湿润:“我不是说这个……”

明诚把手抽出来:“不早了,我送你走。”

正准备弯腰去扶,女人却先一步把身体撞进他怀里,紧搂着他的肩膀不放。

“阿诚,我很喜欢你啊,真的。”

她伏在明诚肩上吐息,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际,明诚平静地说:“希望你明白,虽然我为求生混迹在燃夜,可我一向都看不上小姐的。”

小秦还没会过神,一杆冷硬的冰凉已经抵上她的腰侧。

“别多话,跟我走。”

明诚的声音比枪口更冷,女人瞬间清醒了大半,眼底几分惊惶,几分了然。

明诚胁着她走过监控探头,从员工梯直达车库,上了明楼总停在那儿的一辆套牌雪佛兰。

小秦坐在副驾一动也不敢乱动,明诚一踩油门,车子呼地一声飙出去,很快便把燃夜高耸的裙楼甩在背后。

 

燃夜高层的年夜饭倒是低调又颇具人情味。

说它“低调”,只因参与的人少,没有声张,没有向任何关系户发出邀请。其实设席于集团旗下五星级酒店豪包柒拾陆号,规格算是不错了。这间房对外最低消费是三万块,不包含酒水。欧式装修奢华复古,沙比利木家具,全铜吊灯,彩绘描金的墙布,精致浮雕罗马柱一样不少。室外有超大露台,空中花园正对着一湖碧波。室内还设点唱影机和一个书房兼麻将室,品味虽然别致了些,但所谓大俗大雅,更何况这种雅俗兼备功能齐全、宽敞舒适又服务到位的,一年到头从来没有闲置过,预约都得提前两三周。

明楼上次在这儿给汪曼春办了一个生日趴体,三千朵玫瑰将室内布置成花海,明诚帮挑的南洋珍珠镶钻项链搭配她一身白纱礼裙,看起来就像童话世界里的公主般楚楚动人。汪曼春那天很高兴,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白的红的混搭没有禁忌,最终挂在明楼身上哭哭笑笑,醉成一滩泥。明楼不放心她独自待着,体贴地开了间客房陪她整夜。

那晚有货从南坪港口走,交接的人半途携款跑了,七成钱都是汪曼春的。第二天清醒后收到消息,汪曼春又惊又怒、大发雷霆,非常信任的一个手下,突然反水实在令她难以接受;又因为宿醉整晚,没有及时应变和处理,基本没了挽回的余地。

当时明楼怎么劝的?

——“曼春,别忘了我也占三成,损失有我陪着你。”

任何事情只需往钞票上引导,立马就变得很容易解释了。

明楼提醒她,再怎么忠犬,都不能保证全无见财起意的私心。

平息过后,汪曼春行事比以前更谨慎,但纵是机敏如她也不曾料想,那晚抢钱越货的罪魁祸首,其实始终陪在她身旁——

明楼策划,明诚出击,背黑锅的手下早已被秘密扣押在邻省慈城,连同可能被追查到的一票物证。

汪曼春更不会想到,就因为那次失误,导致南田对她的信任急转直下,为后来“相看两厌”埋下了初始的伏笔。

……

觥筹交错间,明楼已有些微醉了。南田端着酒杯过来客套,他便起身与她寒暄,杯盏见底,对方果然还是把话题绕向明诚。

“明先生,今天怎么不见阿诚呢?”

“他既非股东又不是董事,来参会不合适吧。”

“没有啊,恰恰相反,我正想找机会与他聊聊呢。”

明楼笑着说:“南田小姐这是要撬我墙角?”

南田也笑道:“明先生太见外了,我们本在一条船上,哪有什么墙角一说。”

明楼摇摇头:“一条船也分船头和船尾,风浪大了,我们站船尾的总归比不过您这坐船头的。”

南田把玩着酒杯:“我只是觉得阿诚是个干大事的人,你一直把他拢在身边当小弟,实在大材小用了些。”

明楼说:“他本就是我弟弟。”

南田摇摇头:“如果阿诚跟着我,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我会给他更大的机会,更高的职位,以及更多的钱。”

明楼搁下酒杯,眼中笑意不减:“大家同为燃夜卖命,谁跟着谁不都一样。”

南田见明楼不表态,忽然问:“明先生,你知道阿诚现在在哪儿吗?”

明楼想了想:“南田小姐,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小弟明台在国外念书,大姐趁春节过去陪陪他,这除夕夜阿诚总不能一个人在家里呆着,我想他没准会出门找找乐子也不一定。”

南田意味深长地说:“出门找乐?也对,你说的情形倒是有可能……”

她见明楼目光转沉,似在思考什么,心满意足,便扬扬手中酒杯,施施然地离开了。

明楼望着她的背影,一丝不可察的嘲讽渐渐浮上脸颊。

 

“阿诚哥,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杀我……饶了我吧……”小秦屈膝蹲地,双手抱头抽噎着,眼泪晕花了妆面,在眼睑下冲出两道黑色的泪痕。

明诚的枪口纹丝不动,冷声道:“我本不想杀人,特别是在今天。”

多好的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合乐团圆,可他却得在这刮着刺骨寒风的偏僻市郊、鲜有人问津的螺口滩边解决一个做了错事的女人。

明诚叹口气,小秦连声哀求,忽然大哭着向前爬去,明诚食指一扣,“砰!”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她头皮飞过,几缕碎发飘落,女人顿时惊得再发不出半点声音,浑身上下抖成筛糠。

黑森森的枪洞再次对准她眉心,明诚说:“燃夜的规矩你不会不懂,所以是他们胁迫你的?”

小秦哭道:“我……我不知道……”

“那就是你自愿的。”

“不!不是!”小秦拼命摇头,还想再说什么,可惜已经太迟——

“砰!”

又一声枪响,小秦身体一震,晃了晃,然后直挺挺地向前仆倒。

子弹自她后背钻入,左胸穿出,粉紫色丝绒裙衫被旋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倒下去的刹那,她瞬间失焦的眼睛里盈满哀戚与怨毒的光,月色下明诚看得真切。那道眼神仿佛一个诅咒将他笼罩——纵是全世界最恶毒的诅咒,也无法让他产生一丝半毫的畏惧,有的,只是一颗愈见冰冷与坚硬的心。

每到此时,他都想要见他。

立刻,马上,越快越好。

并非寻求什么安慰,只不过惟有在拥住彼此的时候,才会确认此身此心从无迷失,即便他们必须让身心冷硬得不生寸草、不入刀枪,但他在他面前,永远都保留着最本真的自我,从来不曾改变。

 

汪曼春从不远处的黑暗里踱出,吹了吹枪口,一缕硝烟逸散在湿冷的空气中。

明诚问:“小秦一向受客人欢迎,你把她草草处理掉,是不是略欠考虑?”

“怎么会,”汪曼春笑着说,“难道我不杀她,你就能放过她?”

明诚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行事果断,对付自己的摇钱树也能干脆利落连根拔起,我很佩服。”

汪曼春绕到明诚身侧,一只手搭上他肩膀,轻声道:“所以真的谢谢阿诚了……要不是你及时通知,我都不知道我这儿居然还有如此无视章法的姑娘。”

明诚迎上她的视线:“曼春姐,好好的一锅粥,可别再给老鼠屎搅了。”

汪曼春听出明诚的指责,不动声色却咄咄逼人,咬咬牙,自己手下出了乱子,也只得自己吞下这口恶气。

她退开两步,从荷包里掏出手套姿态优雅地戴好,仿佛刚才的刽子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哪有什么粥,哪有什么鼠,这只不过是个小小意外……”她牢牢盯着明诚的眼睛,“你说,对不对?”

明诚点点头:“曼春姐说的是。”

“不过你完全可以直接解决的,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等我来动手?”

明诚淡然回答:“你的人由你处置天经地义,我怎么敢越俎代庖。况且,”他弯起唇角,狡黠一笑,“我不习惯杀女人,尤其是这种……你看看她,多漂亮,我哪里能舍得。”

汪曼春一挑柳叶眉:“阿诚学坏了哦。”

明诚颔首道:“跟大哥待久了,自然学到些皮毛。”

“我师哥可不是好色之徒。”汪曼春的脸色骤冷,她绝不允许任何泼向明楼的、特别有关男女问题的“脏水”——这会影响到她的切身利益。

“开个玩笑,曼春姐,你最了解大哥了。”

汪曼春听到这话,才幽幽叹口气道:“嗯,时间不早了,师哥的晚宴也该结束了……”她嫌弃地瞥向委顿在旁的小秦尸体,血渍漫浸,又被簌簌而下的碎雪覆盖,“这里你也别管了,很快会有人来清理干净。”

“好,”明诚说,“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汪曼春朝对面一抬下巴,“车在那边,一会儿还要跟师哥见个面。”

明诚冲她挥挥手:“那我先走一步,曼春姐,新年快乐。”

汪曼春点头道:“会快乐的。”

如果明诚没有看错,她眼底竟流露出一丝少女般的期待和天真。恶毒、狠辣、又带着对爱的希冀,人性复杂,但什么都不能成为作恶的理由,魔鬼根本不配拥有爱情。

对于把小秦在燃夜吸/毒的消息透露给汪曼春,明诚几乎没有犹豫。南田本欲让他对汪曼春的人痛下杀手、先斩后奏,从而挑衅与激怒她,更进一步,甚至是离间明诚与明楼的关系。这种想法对他和明楼而言完全是个笑话,但退一步他们还不能与汪曼春过早交恶,汪曼春手里有许多他们正在追查的物证,必须稳住阵脚,等待最后的交锋。

“为使影响面降到最低,爱惜曼春姐的羽毛,所以才会在来不及联络你的情况下直接把小秦带走”,明诚如此解释,汪曼春虽谈不上感谢,至少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不至因为损兵折将而迁怒于他。

同时,汪曼春也绝不会向南田泄露有关此事分毫。她巴结她又提防她,无时不刻不想杀她以取代之,手下犯错是她监管失责工作失误,丢脸的事情捂都来不及做怎么可能主动宣扬?

所以明诚暂时没有穿帮之虞,理清了思路,每走一步都胸有成竹、从容自若。只是心里那点飘渺又模糊的不安,不知为何愈发清晰起来。

果不其然,汪曼春刚刚迈开步子,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他们从螺口滩赶到事发现场只花了四十分钟。

明诚从东城绕望江大道,汪曼春从西城走建设大街,两人分别一路狂飙,连闯红灯,好在除夕夜少车无人,道路通达,一前一后赶到燃夜时,明楼的伤还没处理干净。

“怎么回事?”汪曼春急吼吼冲过去心疼她的师哥,一张俏脸又惊又怒。

明楼倚在沙发里,对汪曼春报以温和的微笑:“没事的,一点皮外伤。”

“这么严重还说是皮外伤?”汪曼春嗔怪地瞪他一眼,再将目光转向施药的大夫,厉声道:“医生你可要仔细了,我师哥精贵得很,任何差错都不能有,半道疤痕也不许留。”

大夫忙点头赔笑脸,明诚推门看到这一幕,便只远远对明楼说了句“先生,我来了”,然后默默退守到旁边。

似乎没人在意他的到来。

汪曼春紧张她的师哥,一面监督大夫包扎因此凑得很近。明楼也只在明诚开口时瞟他一眼,但一眼,便已足够。

一刹的对视,前因后果皆铺展在眼前。

南田绕过人群走向明诚,明诚以旁人不可察的姿态点了点头,南田顿时眉舒目展,抬手拍拍他的肩,语带双关的说:“阿诚,辛苦你了。”

明楼受伤,明诚和汪曼春先后赶到,太自然不过,太坦荡不过。南田因此丝毫不曾怀疑他们数十分钟前尚凑在一处,更不会料到明诚既完成了她的任务,又远远没有达到她的预期——

毕竟,人是汪曼春自己杀的,谈何招惹与得罪?

明诚这头让南田满意,那边又教汪曼春称心,两面周旋两不误,贪多也能嚼得烂。

明诚说:“不辛苦,先生受伤,我当然应该第一时间赶到。”

南田这才沉声说:“散席后我和明先生在隔壁洽谈合作,结果被人毁了雅兴。”

明诚扭头望向被子弹打烂的麻将桌跟一地散乱的麻将牌,估计没码上两圈就出了乱子。走几步抬头刚好看见窗户上碎裂的一大块玻璃,这扇窗不同于豪包正向的落地窗外一湖碧水,既幽静又安全——它面朝西向,利于通风,唯一的隐患便是对面不知名处的落脚点,远方的高楼大厦,任何一扇洞开或紧闭的窗户里都有值得怀疑的对象。

彼时夜色浓深,众人微醺,又逢年节难免放松警惕,窗帘或许没拉严实,让杀手钻了空子。子弹擦着南田衣袖钉入牌桌,惊魂甫定,屋内数人立马转移到安全地带,明楼粗浅观察一番情势便夺门而出,甚至来不及叫上一个随行。

直到二十分钟后传来他遇袭的消息。

据明楼回忆,他才刚到对街的地产广场,泊了车准备上去察探,就遭遇几声冷枪。他极力隐蔽,还是被流弹射伤左肩,但黑暗中同样沉不住气的对手业已暴露方位,肇事范围得以缩小与固定。下一步只需派人继续搜索,总会有所斩获。

明楼虽然托大,但如果不是他第一时间应对,阴霾定将一直缠绕在众人身旁,直至杀手实现他的目的。

所以明楼的伤“物有所值”,南田一众均如此认为。

有异议的大概就剩汪曼春跟明诚了。

汪曼春心疼她的师哥,心里想的却是偷袭者敢不敢再利落点,一枪打死南田该有多好。

明诚倒不太心疼他的大哥,因为过分了解,所以冷眼旁观,只待独处时唯他是问。

表面都不动声色,谁也没有泄露一星半点的情绪。

 

明楼的卧房宽敞舒适,左侧落地窗,右侧双人床,赤脚盘膝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任由那人干燥的手指在自己肩胛上动作,默默盘算他的得失,算来算去似乎只有得,没有失,这实在很好。

“你在想什么?”明诚问。大夫缠的绷带让他强行拆了,他要亲手替他重新包扎。

明楼知道他想干什么,索性遂了意,让他看个够。

别人盯一天也瞧不出朵花儿来,大夫也只长于清创消炎这件事本身,但明诚不同,只需一眼他就能判断伤处背后的子弹规格、射程及角度……即便明楼掩饰得很到位,但那都只能蒙蔽外人。

明诚不是外人。

“我在想……你包扎的技术还不错。”明楼迟滞地回答他的问题。

“大哥的技术也不赖啊。”明诚皮笑肉不笑,“连汪曼春也没能看出您是在自残。”

明楼扬起唇角,明诚手法真的挺好,比大夫轻,也可能是止痛针发挥了作用,一点都不觉难受了。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犹豫片刻,明诚还是压下半腔怒火,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南田不会知道今晚的细节,你犯不着给我打掩护。”

“我没给你打掩护。”

“可是你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明楼欣慰地笑笑:“好吧阿诚,你说得没错。很多东西不能只做常规打算,分析判断得出的结论没办法用百分百的概率来保证。”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明诚蹙眉道:“我们做的事本就是刀尖上舞蹈,永远难有绝对稳妥的存在。”

明楼摇摇头:“我安排今晚的插曲,为的就是给南田找一个新的焦点,别老把目光放你身上,打你主意,对你的行为过多琢磨与思量——我要确保她对你那点好容易才建立的脆弱的信任得以巩固和延续。”

“可是……”

“我自伤以摆脱嫌疑,双管齐下换来南田对自身安危的警惕与精力的分散,廉价又直接的方法往往更为奏效,何乐而不为呢?”

明诚本想反驳,可对方不咸不淡的叙述句句在点,字字有道,半分也未做错。

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对他的大哥说,他也是会担心的。

在心底,明楼的安危比自己的更重要。明诚可以伤,可以死,可以牺牲一切,但明楼必须活着,必须好好的活着……

不知不觉间,明楼站了起来,他拥住明诚,把头埋进他的颈窝。窗外乍然焰火大盛,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四起,远远近近的欢呼穿透冰冷空气与深邃夜色撞进他们的耳膜——十二点整,转钟了,跨年了。

他们终于携手走过旧历,来到新的起点。

“特殊的时刻,我只想留在你旁边。”明楼摸摸明诚后脑勺,像小时候那般亲昵,“你十岁的新年,我们没来得及相遇,二十岁的新年,我们分隔在地球两端,现在,跨入三十岁的新年,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

“大哥……”明诚有些愣怔,他万万没想到明楼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耳边叠起汪曼春那句“我要和师哥见个面”,骤然间,醍醐灌顶。

“大哥你……”他又是感动又是难过,一时语塞,不知怎样回应才好。

“受点伤不要太划算,除了应付南田,必须回家静养这样的理由也足够让汪曼春不再纠缠,我今晚才可以站在这里,伴你走进人生的崭新一页。”明楼在他耳边低语,“当然,就算没有以上,我也会想办法摆脱他们,苦肉计又怎样,只要你在身边,我就有成千上百个理由为自己考虑一回,无伤大雅,无可厚非。”

明诚一口咬住明楼的嘴唇,巧舌如簧却充满真意,没有谁能抵抗得了。他很少这般跟他交流,说些肉麻的话,他们之间原本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便能厘清一切。

然而这除夕之夜的剖白,来的如此突兀又恳切,明诚觉得心脏某个地方被狠狠击中,好似迷途的羔羊,连神祗也无法救赎。

吻,开始于烟花绚烂的夜空下,照亮彼此的双眼,照亮漫无尽头的前路。

一个缠绵的深吻结束,等不及呼吸,另一个愈加热烈的亲吻又会到来。

正如明天,汹涌莫测的明日也会不期而至,但那又如何?他们拥有彼此,便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受,去回应,做一切爱做的事,把幻想变成现实。

明诚说:“既然你不管不顾,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明楼的声音被情/欲迫得低沉而喑哑:“你想怎样客气?”

明诚把他推向床榻,压上去,同他一起陷入海蓝色的床单:“你受伤了……”

“所以?”

明诚想说“我会轻点”,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明楼跟他调换了位置。

“你话太多,所以失了先机。”

“什么先机?”明诚咬着牙,明知故问。

明楼撬开他的牙关,一边接吻一边含糊地说:“这种事可不容迟疑,否则,就只能被人吃干抹净了。”

明诚泄愤似的用力回吻,内心还是决定让对方来把握今晚的节奏,谁叫那人流了血,他才不愿中途叫停那么扫兴。

事实证明,他真的想太多……

爆裂的烟花在窗外腾起,乍起的光束照亮交缠的人影,全世界都被抛诸脑后的只此一刻,珍贵,短暂,跟生命一样不可复制、不能重来。

他们守护彼此,却毫不畏惧为理想付出任何代价。

他们珍惜并肩同行的每一寸光阴。

夜还很长。

长夜,未央。

 

 

—本篇完结—


评论(31)

热度(157)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