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桃笑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补档,有几篇请见黑桃笑同名围脖🧣

【蔺靖】擒贼先擒王 章四 萧景琰的剑

章四 萧景琰的剑

 

烛影摇红,一夜长风起。

雕龙照壁,六椀菱花窗。

御花园北绛雪轩内,萧景琰屏退左右,独自一人于案前临帖。临的是岚渊主人的《千字悟》,回腕拨镫间洋洋洒洒文章现,翰墨飘香,笔走龙蛇。

时值秋意乍浓,风过处,花影婆娑暗香纷沓,满地银桂,落英胜雪。

中天高悬如霜皎月,有人踏月而来。

 

窗,轻巧地被折扇挑开,人,已飘然至近前。

萧景琰掌竖腕平中锋行笔,星眸凝于笔尖一点,全然不为来客所扰。他薄唇紧抿,剑眉微蹙,落墨挥毫肆意,力透纸背疏狂。

不消半柱香功夫,千字文已尽皆拓于蜡宣之上。

来客过分随意地倚在窗旁,双手拢袖,双眼隐于发间阴影看不真切,似在观望,又似神游九天。

 

——蔺晨确实在发呆。

他站在宫墙里,再次见到萧景琰,不可避免地想起许多不太愿重启的画面。记忆如开闸洪水,三年如何,三十年又怎样,那便都是些过往,也尽是过往了。

……三年前随梅长苏共赴北境战场前夜,他曾与当时的监国太子、当今的九五之尊有照面之缘。他清晰地记得那天风急云动,无星无月,一柄长剑横置自己颈间,剑柄堪堪握在那人手中。

那人问,林殊所谓身体状况不成问题,可是实情?

他平静作答:是。

那人又问,行军打仗需要体力,北地苦寒需要耐力,林殊何以承受?

他闭上眼,幽深黑暗中浮现出长苏坚毅又恳切的脸,盈满希冀的目光下,是蛰伏十三年的至渴魂灵甫见琼浆流露的澎湃,那份澎湃此刻正静静等待他的成全……

该说的说尽了,该吵的一句不曾少,他愤怒心痛沉郁决绝,却再明白不过,梅长苏不需要谁的救赎。

冰寒刺骨的剑锋离温热血管又近了几分,他能感到那种冷硬压迫的死亡气息,他无惧死亡,但他选择睁开双眼,眸光平静,眼底无波。

他回答:有我在,他自然扛得住。

那人再问:你敢对天发誓,今日所说千真万确,绝无半点虚言吗?!

他毫不犹豫答:我蔺晨对天发誓,今日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那柄利刃最终没能抹了他的脖子,但他却许给自己一个不怎么光明的未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所以若干星月杀伐的日子之后他也曾失笑,一向惜命如我又怎会对自己这般痛下诅咒毫不留情?如果长苏还在,大概也会置气的吧……

 

“蔺阁主,你擅闯宫禁,好大的胆子。”

萧景琰搁了纸笔,绕过龙案一步一步走向蔺晨,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利刃,赤霄宝剑在月色下森冷莫测,寒芒尽显。

“殿下,哦不,”蔺晨勾起唇,“现在应该称您为陛下才对……”话音未落,利刃已贴上他的颈项。

蔺晨不动,萧景琰也不动,此时一阵裹挟落叶的秋风卷入室内,烛台上灯火晃了几晃,终于还是熄了,徒留一缕青烟逸散。

黑暗里,萧景琰的眸子看起来格外的灼热与明亮,那灼是愤怒与悲哀烧成的火,那亮是痛苦与激扬凝成的霜。

“瞧陛下的模样,可是打算再杀我一次?”蔺晨笑道。

“上一回,恨我没能杀你。”萧景琰切齿。

彼时三问三答言犹在耳,却原来都是谎言、是欺瞒,是把林殊许向深渊的最后一记重拳。

这几年萧景琰始终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明明已经感觉到有些什么掌控之外的事正肆无忌惮地蔓延而最终还是一无所查的自己。

只差一点,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可最后他还是丢了他的小殊,丢了他生死为系的挚友。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说实话?”手微微颤抖,仿佛已拿捏不稳这指间的三尺青锋。

“我没说谎。”蔺晨淡然道。

“若你句句属实,为何大捷归来不见小殊?他在哪里?还有……”倏然间,萧景琰语气骤变,四起的愤怒淹没了他,“还有你!沙场纵横屡立军功却有赏不领有爵不授,你在怕什么?你怕归来见朕,所以便直接缩回你的琅琊山去了是这样么?!”

“对于北境抗渝的三个月,蔺晨问心无愧。”

“那之后呢?”萧景琰竭力稳住持剑的右手,“三个月之后,小殊又当如何?”

“当年事毕,一切真相陛下已尽皆知晓,又何需再多问?”蔺晨苦笑。

“我要你说。”天子的声音透着无上威严,又浸着彻骨的寒意,“我要听你,亲口说。”

蔺晨闭上眼,缓缓道:“……灯枯油尽,力竭而殁。”

字字锥心,待他再睁开,眼底业已一片潮湿,“事实如此,同陛下当年所闻,不会有分毫改变。战事告捷班师回朝前,我托主帅蒙挚给陛下带回长苏的手书一封,难道陛下未曾亲见?”

那封手书一直被萧景琰保存在寝宫床头的雕龙柜里,几页薄笺已不知被翻弄多少遍,亦不知伴他度过多少个不眠长夜。

是了,就算蔺晨当初道出实情,又如何?

宁可冒险亲出也要护林殊周全的自己,又当如何?

很多时候,命运会卷着人一路向前,身不由己,这世上无人能幸免。

连彼时最尊荣的太子殿下也不能。

“说实话,陛下三问时如果真的杀我,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蔺晨偏了偏脑袋,稍稍偏离了些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而后,用食中二指夹住刃口,将它轻柔地推开,“……现在我又不想死了。请陛下开恩,放蔺晨一条生路。”

萧景琰牢牢盯着他,两道眸光好似冰戟银矛,若化作有形,定能狠狠洞穿他的身体。好一会儿,他终于平复心绪,右臂挽出一道电光,收剑还鞘。

将赤霄重新悬挂于木照壁上,萧景琰轻抚着盘龙剑鞘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我?”烙印着“少阁主”标签的顽笑颜色已再次浮现在蔺晨面颊,“陛下,咱们不是早就说好的么?”

“蔺公子说什么醉话。”

蔺晨展开折扇:“陛下,几天前您到琅琊阁问的问题,还记得吗?”

“朕从未去过琅琊阁。”

“陛下没去,可有人替您去。那问题现在还在我家门前挂着,不过,答案已被小飞贼窃了。”

萧景琰一双锐目逼视着蔺晨。

他当然知道自己命人赴琅琊阁提了个什么样的问题,也当然知晓琅琊阁会给出怎样的回答。提问只是应诺的方式,留下答案也只是留下由头——待有朝一日他“亲自去取”。

然而锦囊失窃,却是万万没想到。

是有人窥探了他的计划,还是预见了他的行踪?又或是琅琊阁出了什么状况……这几天他一直在揣测,甚至起了提前出发或干脆取消行程的截然相反的两种心思。

在举棋不定的矛盾中,他在养居殿看见了来自“矛盾中心”的蔺晨。

礼部为冬祭贡品损毁的事情向他奏报请罪,原本在萧景琰这样征战出身的人眼里,此类俗务根本无足轻重,但现在身为大梁皇帝,如此所谓祭祖先祭神明,关系到国家兴盛天地昌荣及来年运程的“大事”,他不得不去过问,哪怕只是做表面功夫。

他在一干人等中一眼就瞥见那位蒙古大夫,脑海里倏然闪过数十个念头。他冷眼瞧他在众人面前振振有词,舌灿莲花……他和他不约而同装作互不相认的样子,心里打着各自的算盘。

事情自然是不了了之,再寻一棵迎客松代替便是。

而蒙古大夫也随觐见的人群一并退下,他的目的似乎也就不了了之?

入夜,萧景琰屏退侍从独自留待于防卫相对松懈的御花园绛雪轩守株待兔,还好没有不了了之。

 

……念及此,他忍不住一声叹息:“我既已应诺,断不会爽约,你只需在琅琊阁等候便是,何必如此沉不住气。”

蔺晨摇着折扇:“万一陛下您变卦了怎办?”

“我萧景琰向来说到做到。”

“可现在您不单单只是您自己,您还是大梁的皇帝。”

“大梁皇帝那又怎样?!”

萧景琰压低了声音,但气闷却掩盖不住。

当然,他也没想遮掩。

蔺晨见他这般,虽早耳闻在祁王案发的十来年间他曾一度对朝堂产生过极为厌恶的情绪,虽早知他一颗赤子之心不失不灭,但当亲见亲闻这位当朝皇帝对皇权流露出的那丝轻慢不恭,仍不由生出几分说道不明的敬意。

悉武事,通文治,政务不缓军务不怠,从容朝野安泰四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清正昌明的好皇帝。

而蔺晨此间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好皇帝从九重宫禁里拉出来,时间无需太久,路线越远越妙。

鱼翔浅底,鹰击长空,予你朝堂所不能予,于我了却一桩心愿,何乐而不为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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